IT时报记者王昕孙鹏飞
　　李蕴坤钱奕昀
　　2017年8月22日，德国柏林市中心，全欧洲首个5G基站上电，这是欧洲首个5G预商用网络，最高下载速度超过2Gbps、网络时延低于3ms。电信运营商德国电信CTO布鲁诺兴奋地表示：“本次欧洲5G首连接的成功标志着德国电信在5G网络部署上迈出重要一步！”
　　此时，站在德国电信运营商背后的正是中国通信巨头华为，华为第一个为欧洲点亮了5G！
　　整整两年之后，英国宣布禁止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这对欧洲大陆上矗立着难以计数2G、3G、4G、5G基站的华为来说太过讽刺，全欧洲数亿手机用户正在用华为手机或华为基站访问互联网。
　　如果说有些人打算强行阻碍欧洲通信业发展的历史车轮，那么，他们会得逞吗？美国主导的“技术铁幕”已经落下，欧洲国家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一个个倒下吗？欧洲各国对待华为事件的态度究竟如何？和华为“分手”，意味着怎样的结局？
英国：自毁式5G建设
“5G基站会传播新冠肺炎，对还是错？”今年4月，居家隔离期间，英国人Elliot与好友视频连线时，抛出了这个问题。视频电话里的5张脸都笑了。
　　5个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选择“正确”，是Elliot认为的英式幽默，以此讽刺当时欧洲多地烧基站行为。“也许是华为设备带来了病毒吧。”Elliot的一位朋友说道，尽管他选择了“错误”。
　　面对5G以及5G设备供应商华为，英国人很矛盾。
　　今年1月，英国首相约翰逊宣布在5G网络建设中“有限度”使用华为技术，华为被允许提供包括基站在内5G非核心设备份额的35%。彼时约翰逊甚至表示，如果谁反对华为参与，请拿出替代方案。
　　6个月后，英国政府迅速变脸，宣布封禁华为，禁止本国电信运营商在2020年12月31日后购买新华为5G设备，并在2027年前移除所有华为5G设备。
20亿英镑打水漂5G资费要涨价
　　宣告封禁华为的同时，英国政府承认，这会使英国5G建设成本增加至少20亿英镑。“这笔钱最终会转嫁到用户身上。”一位通信行业人士告诉《IT时报》记者，不同于中国电信运营商需要承担社会责任，撒切尔夫人1979年上台以来，英国政府相继出售了包括电信企业在内的国有资产，并私有化企业，一切以效益优先，“所以未来很有可能英国的5G资费会涨价。”
　　目前，英国国内5G设备供应商市场由华为、爱立信、诺基亚三足鼎立，随着华为离场，市场将被后两者垄断，他们将拥有更高的议价权。
　　华为去年委托进行的一项研究显示，排除华为，将使一国的5G投资成本增加8％至29％。据路透社报道，英国可能将日本电气和富士通列为取代华为的潜在供应商，以摆脱爱立信和诺基亚的束缚。
　　公开资料显示，目前英国人口有6648.9万，如果单以20亿英镑算，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为30多英镑（约247元人民币）。“你愿意为通信多付30英镑吗？”“不会！30镑在酒吧可以买10杯啤酒！”Elliot回答。在他看来，装了又拆，本身就是件愚蠢的事，不该由他们买单。
从欧洲第二到落后两三年
　　如果说，封禁华为后，5G资费上涨是第一步，接下来，英国还有更尴尬局面。
　　数据显示，华为在英国所建设的4G基站超过1.9万个。目前BT（英国电信）旗下2/3的4G网络设备以及沃达丰旗下1/3的4G网络设备均来自于华为。
　　此外，除了提供5G基站，华为还占据44%的英国光纤市场，包括直接连接光纤信号的路边机柜也由华为提供。理论上，这些都有可能在禁令下被替换。已被信号覆盖的英国用户很可能面临着“断网”的窘境，而信号不好的地区用户仍需要更长时间的等待。
　　据BBC报道，运营商替换这些新设备，可能需要花费18个月至两年的时间。沃达丰称，禁用华为的代价是英国失去5G发展的全球领先地位。
　　曾经，英国是欧洲第二个拥抱5G的国家（仅次于瑞士）。而现在，英国政府表示，封禁华为会令英国5G建设延迟2～3年。
　　资深电信分析师马继华认为，这两年间，中日韩毫无疑问将全面普及5G网络和终端，即便对比欧美其他国家，英国也可能被德法意西等国反超，成为5G落后者。这将给英国未来的国际竞争力带来打击。
彻底告别华为？或许还有转机
　　半年内英国政府突然变脸，值得寻味。
　　华为被禁的原因，BBC称是由于美国制造、设计的芯片断供，英国政府对于未来华为5G设备的质量有质疑。“断供芯片是美国打出的一张牌，针对华为，不光是英国，美国在给全球施加压力。”科技记者Rory Cellan-Jones在BBC一档新闻广播节目中表示。
　　英国《经济学家》杂志分析认为，除面临保守党和工党的双重压力外，英国政府对华为的态度转变还缘于由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组成的军事、秘密情报共享联盟“五眼联盟”的施压。脱欧后英国希望与美国和澳大利亚达成贸易协议，但这两个国家均对华为不那么友好。
　　值得关注的是，英国政府给运营商采购华为设备的期限是今年年底，也在美国大选之后。在Rory看来，美国新总统对华为的态度，可能会令后续剧情有所反转。
　　另一方面，英国给运营商清退华为的时间为10年，也让运营商有充足的准备。而英国领导人换届在2025年，5年之后的形势也取决于之后英国领导人对华为的态度。
　　马继华表示，如今英国政府封禁华为已让本国运营商苦不堪言，接下来运营商可能会有“一哭二闹三跳楼”的戏码，要求政府补贴，倒逼政府改变主意。
　　今年7月份，沃达丰表示因5G网络基站建设和网络推广加之后续拆除华为设备带来的成本压力，希望政府取消以12亿英镑底价拍卖5G频谱，建议采用强制分配的方式。“哭穷”的戏码其实已经上演。“2025年前为全国所有家庭和企业提供超高速宽带。”约翰逊曾承诺的“千兆英国”，还会如愿实现吗？
　　德国的5G发展号角已经吹响，如果此时对华为5G下禁令，好比冲锋的时候要士兵放下枪。德国电信的总部在德国波恩，德国政府持有德国电信31.9%的股份。德国是一个与英国有着不同政治气候的国家，无论是特朗普总统还是国务卿蓬佩奥在德国都不太受欢迎，德国政府和人民可能会抵制美国的高压策略，原则上不遵守。
令人信服的中立
　　德国经济事务和能源部副总干事丹尼拉·布朗斯特鲁普说：“联邦政府正在寻求一种中立的做法，即在制造商和技术方面保持中立。”
　　德国总理默克尔倾向于支持一份战略计划，该计划将使美国失望，因为它没有完全禁止华为及其技术。默克尔反对任何将华为单挑出来制裁的企图，她更倾向于加强对所有供应商的安全要求。据悉，德国政府将修订有关电信和IT的相关法律，上述政策有望在几个月内敲定。
　　该计划认为，德国应该通过分散5G供应商来避免发生过度依赖某一家厂商的情况。德国的雄心是，作为欧盟领导者，旨在建立“一个具有国际竞争力和安全性的5G网络”，严格的安全要求不仅必须适用于德国的“工业5.0”标准，还应适用于接入和传输网络。
　　通信业专家老解预测，欧洲的5G发展会明显慢于中美日韩等国家，而相对积极的德国则会更加专注于5G在产业上的应用，“也许德国贡献不了多少5G用户，但可以获得不少5G的产业化案例，这也将对欧洲5G发展产生有益的价值。”
　　据悉，该计划得到德国国内许多议员的支持，一些原来支持禁用华为设备的强硬派也对该计划表示赞成。
　　如果政府仅仅是推出更严苛的认证标准，华为举双手赞成。华为驻德国代表Da⁃vid Wang：“政府为所有人设定同样严格安全标准的做法，是确保网络安全的正确途径。”“德国三家运营商都是华为客户，华为进入德国已有15年，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证据支持美国关于其设备不安全的指控。”Da⁃vid Wang说。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美国总统特朗普对默尔克政府的这一计划“大发雷霆”。值得注意的是，德国的邻国比利时和奥地利似乎都倾向于继续使用华为5G。
　　老解表示，蓬佩奥近期频繁窜访东欧多国，也获得了一些呼应，“另外值得担心的一点是，如果美国继续加码制裁针对华为的供给，华为的5G设备供货难以保障，那么欧洲运营商即便用脚投票也难以选择继续站队华为。”
　　老解补充，爱立信、诺基亚以及三星、NEC都急于在欧洲市场表现，以填补潜在的市场空间，而OpenRan的5G方案也使得欧洲市场供应多样性得到保障，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政府保持观望和克制态度，电信运营商也会基于纯商业动机选择未来。
联手华为继续冲刺5G
　　德国市场主导运营商德国电信在英国事发之前刚刚与华为签订合同，目前正依照现有协议开展5G网络建设。根据德国电信的计划，其5G网络将快速覆盖至少一半的德国人口（约4000万），而这显然离不开华为。
　　德国电信集团德国分公司表示，目前已有1.2万个5G天线投入实际运营，到2020年底将增至4万个，在慕尼黑、法兰克福、科隆、柏林和汉堡等城市推出5G网络。到2025年，99%的人口将用上5G，90%的德国领土被5G信号覆盖。
　　箭已在弦上。德国电信甚至开始推销“5G就绪”的资费套餐，并表示目前已有近200万用户注册。德国业内人士表示，反对华为禁令的德国电信正试图在政府做出政治决定之前，先发制人地推出其5G网络的大部分业务。据德国当地媒体报道，德国电信甚至已通知德国联邦内政部，打算加强与华为的合作。
　　德国电信董事会成员、德国公司总经理德克沃斯纳明确表示，需要华为的参与来快速覆盖5G信号盲点。在5G建设上，德国电信充满紧迫感，克沃斯纳说：“每个人都必须知道，时间所剩无几！”
　　德国电信目前拥有爱立信和华为两家无线接入网络供应商，但德国电信明确表示，从一家制造商升级到另一家制造商的组件，“技术上根本不可能”。不仅如此，德国电信还使用华为供应的核心网设备，德国电信称，更换华为设备的成本约为30亿欧元，分摊时间为5年。
　　不过，老解认为，目前5G标准R16版本已经冻结，这意味着欧洲电信运营商可以选择直接上马5G SA网络，这降低了它们继续绑定华为已有4G设备的必要性。
　　不乐观的一个迹象是，虽然华为P40 pro依然是德国电信营业厅内销售为数不多的5G手机之一，但该公司近日表态，正在“将移动通信核心网的中国供应商撤出”。意法西：摇摆不定的“骑墙派”
意大利、法国、西班牙，这三个拉丁语系的国家往往给人浪漫的印象。只是，面对华为，他们的表现多了一份暧昧。政府始终没有表态，5G建设仍在继续。未来，意、法、西又将走向何方？
意大利：一切回到原点
　　意大利是欧洲第三个5G商用国。英国宣布封禁华为后，世界的目光自然投向意大利。2019年底，意大利经济发展部长Stefano Patuanelli曾表示华为会被允许在5G网络发展中发挥作用。他看中的是华为性价比和解决方案。他还表态称，意大利有能力保证信息安全，华为进入意大利没有争议。
　　原本大多数人以为华为的意大利5G之路已经铺平，只是，一切重回原点。
　　今年7月中旬，意大利政府将一份三页秘密文件发送给电信运营商的管理人员，其中列出包括对非欧洲5G设备供应商进行额外监督等措施，要求持续访问系统的源代码和每周提交给政府安全报告。
　　目前意大利主要的5G设备供应商为爱立信、诺基亚、华为和中兴。这份秘密文件意味着意大利政府为前两者亮了绿灯，却给后两者带上了枷锁。值得关注的是，也在7月份，意大利电信巨头TIM在意大利及巴西5G核心设备招标中，剔除了华为。
　　华为意大利总裁路易吉·德·维奇斯回应称，意大利电信的决定是商业性的，与英国“政治性的决定”不同。
　　Vodafone Italy是首家在意大利试点5G网络的运营商，在米兰网络建设时，选择的对象为诺基亚。其实，Vodafone（沃达丰）与华为有较紧密的合作关系，Strand Consult research近期调查显示，Vodafone西班牙、英国、德国、意大利公司采购的华为通信设备占比分别为67%、62%、53%和50%。
巴塞罗那、马德里:哪里都有华为5G
　　不同于Vodafone意大利，Vodafone西班牙将5G网络的首秀交给了华为。去年6月，华为参与的5G移动网络正式商用，覆盖了巴塞罗那、马德里、瓦伦西亚等15个主要的西班牙城市。
　　去年12月，西班牙运营商巨头Tele⁃fonica，也曾宣布华为参与其部分5G核心网络建设。但阻力随之而来。
　　美国曾警告西班牙称，如果执意用华为设备建设5G，将不会与其共享数据。而态度中立的欧盟也表示尽管没有后门或间谍活动证据，但也希望西班牙减少对中国设备商的依赖。
　　目前，Telefonica的新计划是，在2021年至2023年间，创建一个由多个供应商组成的新架构，供货商包括爱立信、诺基亚以及美国的Affirmed Networks等。
　　但Telefonica相关人士也表示，将继续购买华为的射频和天线，这些设备在成本中占到很大比例。
　　目前，西班牙政府仍未对是否允许华为参与西班牙5G建设表态。
慢半拍的法国5G仍有“选择窗口”
　　5G在法兰西的发展，看上去有些糟糕。法国在5G方面明显落后于西欧同盟，法国是英国、德国、西班牙、意大利等欧洲传统大国中最晚上马5G的。因为法国至今压根还没有进行5G频谱拍卖，拿不到频谱的电信运营商根本无法商用5G网络，有趣的是，慢热的5G建设似乎也给了法国在华为事件上更大的冗余空间，让法国有更充裕的时间观望，且并不着急做出自己的选择。
　　法国5G频谱资源拍卖已经一拖再拖。法国政府表示，所有5G频谱必须至少卖出21.7亿欧元。这对经营状况并不好的法国运营商来说，无疑是一笔巨额开销，再加上疫情的影响，似乎举国上下都不急着上马5G。
　　在屡次推迟之后，法国电信监管机构Arcep在6月初表示，计划于9月底举行5G频谱拍卖。Arcep总裁塞巴斯蒂安·索里亚诺表示，他要求法国电信运营商在年底之前至少在两个法国城市覆盖5G。
　　索里亚诺补充，四家运营商有完全的商业自由，他们也许并不会在未来几个月内推出5G。法国四大移动网络运营商分别是Orange、Bouygues Telecom、SFR和Iliad。
　　法国网络安全机构ANSSI于近期表示，将允许电信运营商在3至8年的许可证下使用包括华为在内的设备。但ANSSI提醒，如果法国电信运营商现在使用华为设备，那么今后将存在需要更换的风险。
　　法国业内人士认为，鉴于5G等新移动技术至少需要8年才能完成投资回报，如果ANSSI仅提供给华为3年授权，那么电信运营商将没有勇气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在法国电信运营商中，Bouygues Telecom和SFR已经在移动网络中部署了华为设备，与其他许多国家情况类似，如果它们不选择华为5G就意味着还需要替换华为的4G设备。两家运营商多次表示，如果它们被迫以高昂的成本更换华为设备，那么这将导致它们向法国政府要求赔偿。
　　Bouygues Telecom和SFR拒绝透露它们是否为华为申请了许可证，或是否准备放弃采购华为设备。法国的另两家电信运营商Orange和Iliad已经选中爱立信和诺基亚来完成5G建设。
　　老解分析，除了德国等少数运营商，欧洲不少国家似乎都没有特别强的愿望来快速上马5G，“一来财务压力大，如果大家5G发展速度都能慢下来，反而欧洲电信运营商之间竞争压力会小一些。”
　　7月21日，中法举行第七次年度高级别经济和金融对话，会谈结束后发表的声明中表示：“中法双方将共同努力，确保公平、无歧视的市场环境，鼓励各国企业按照市场原则和安全原则参与5G网络建设。”
　　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明确表示，在敏感数据得到保护的前提下，法国不会禁止华为投资5G。
　　分析人士认为，尽管这并不能为华为在法国的命运“打包票”，但显然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