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时报记者李玉洋钱奕昀李蕴坤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据说是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时机。尤其在这个互联网原住民活跃的年代，人们早就习惯了满目由霓虹与车河交织而成的夜景，许多孩子可能都不曾经历过电力短缺的岁月。
　　直到最近，浙江、湖南、江西等多地出现电力负荷过高的情况，时隔近20年，“拉闸限电”重现。
　　部分企业的开工时间受到限制，产量萎靡、交付延期，在黑夜之上又加了几朵愁云。市民的生活也切换到了紧巴巴的省电模式，“世界超市”义乌就在一夕之间黑灯瞎火，城区主干道的路灯、商铺招牌景观灯均已关闭。“拉闸限电”曾是许多70后、80后的儿时记忆，一纸停电通知，家里的冰箱门一整天都不敢开，生怕冷气跑掉。历史重现的背后，既有气温突降、取暖用电高峰造成的电力短缺，也有出于绿色发展考虑的节能减排。
　　电力建设不仅关乎民生，关乎中小企业生计，同时也和“电力新基建”正在推动的能源革命息息相关。
　　5G、大数据、云计算、超级计算等新基建均离不开强大电力的支撑。一场突如其来的“灭灯”，或许正在提醒我们，电力行业数字化转型迫在眉睫。
　　当城里开始限电，未来的新基建用电该如何安排？
“火锅吃到一半，灯灭了”
　　12月14日，周一，长沙迎来2020年的第一场雪。与初雪一同到来的，是长沙多年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停电。
　　其中受影响最重的地区之一，便是包含“麓谷”在内的首批国家级产业科技园区——长沙高新技术开发区，汇集了32000家企业，突如其来的停电有如千军万马横扫开发区。
　　“那晚，我正在理发店理发，突然店里一片漆黑，等了好一会儿电也没来，我只能顶着湿漉漉的、剪了一半的头发草草出门。”同样倒霉的还有田甜（化名），她恐怕从未想到，在2020年末解锁了20多年来的人生新“尬”遇。
　　遭遇“突然袭击”的还有海底捞的食客和店员。12月14日晚6点，王敏（化名）正在长沙一商场的海底捞用餐，忽然之间，整个商场全部跳闸。“停电时没有任何预告，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下雪导致的暂时性断电，就请了电工来抢修，但电迟迟未来，后来物业接到通知，要求整个商场全面断电。我们只能搬来紧急照明装置，将没吃完的菜品一桌桌给客人打包。当时还有些客人选择继续留店等待，因为家里也停了电。”该海底捞门店经理告诉《IT时报》记者，“现在虽然停电不再，不过仍处于限电状态，我们只开启了一半的座位区域，关闭了空调。”
　　停电限电不仅波及企业和商场，甚至还影响到了居民的生活用电。
　　杨扬（化名）是长沙城市综合园区东方韵动汇内的一名员工，也是一位初三学生的妈妈。上周一，她的单位和家庭同时遭遇停电。“上午，园区停电，晚上，家里断电。”杨扬无奈地说。临近中考的女儿只能在学校解决晚餐和晚自习，直到10点才姗姗回家。
　　杨扬向《IT时报》记者晒出了小区群里转发的岳麓区节约用电倡议书，倡议居民每晚6点到9点不使用电热水器、电热水壶、电脑、电视，晚高峰每人“停止用电一小时”。
　　长沙供电公司新闻发言人吴东琳曾公开表示，今年湖南全省比往年提早一个月入冬，受燃煤减少、水库水位下降、风力发电因冰冻无法有效发电以及外部电力减少等影响，供电形势较为严峻。
快递点靠发电机“续命”
　　在2019年全国用电量排行榜上，浙江省位列第四，且呈现增长态势。
　　国网浙江电力数据显示，浙江省全省最高用电负荷在12月14日达到7931万千瓦，日用电量达到15.9亿千瓦时，均创入冬以来新高。
　　浙江省出台限电措施后，率先收敛光芒的就是“世界超市”义乌。
　　即使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义乌国际商贸城也不得不提前打烊。沿街的路灯、广告牌一一熄灭，城市的夜晚不复以往明亮，路上一片漆黑，开车回家都要多几分小心。
　　根据义乌后宅街道办事处发布的能源双控方案，自2020年12月12日至31日，所有路灯停三分之一，学校、医院、超市、宾馆、餐饮行业等禁用取暖设施，小作坊全部停产，企业（小微园）按照A、B、C、D四类执行双控方案，规定耗电量下降10%～15%、生产开三停一、开二停二、到停电不等。
　　义乌东苑工业区内的一位快递网点负责人告诉《IT时报》记者，其网点所在的电商园区属于C类企业，从12月15日开始供一天电、停三天电。
　　如今该网点的日常运营主要依托于电商园区内的发电机，“基本可以支持园区内所有的正常用电，同时我们网点自己也租了一台发电机备用。空调不让开，我们就每天给员工发暖宝宝和取暖用的鼠标垫。白天不开灯，坚持到晚上。”上述人士说道，唯一令他头疼的就是发电机的噪音，“你见过那种老式的火车头吗？轰隆轰隆的声音100米开外都听得到。”
　　为了防止影响周边居民休息，入夜后发电机就只能停工了。
快递处理量锐减
　　“中国网店第一村”义乌青岩刘的一名快递公司负责人表示：“10多天前，社区群里就通知限电，我们现在是每天从下午3点到6点限电。”在他的记忆中，近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限电情况。
　　上述负责人向《IT时报》记者透露，稍微大点的站点已经在租用发电机，“前段时间发电机生意很好”。据《南方周末》报道，义乌企业最近确实在疯抢柴油发电机，金华一租赁企业已出租了50多台100千瓦（租到月底8000元）的柴油发电机给义乌及周边工厂。短视频平台上亦可看到工厂靠柴油发电机赶生产的“超燃”画面。
　　快递小哥的派送件虽然不受影响，但在仓库的工作时长变短了，导致从义乌发往全国各地的集包仓库出件速度变慢。“我们本来从下午3点开始上班，直到晚上12点，限电后我们得从下午6点开始上班，这导致我们的工作时间缩短了。”上述快递公司负责人表示，“因为限电，原来我们可以操作5万件，现在可能只能操作2万件了。”
　　据媒体报道，国家电网浙江省电力公司的一位负责人表示，目前浙江电力供需总体平衡，并无“拉闸限电”一说，“有序用电”主要是出于浙江省能源“双控”和“减煤”工作面临的严峻形势和绿色发展的要求。
24小时不停产VS让电12小时
　　真正被扼住咽喉的还是工厂。近期频繁的让电令王女士（化名）特别担忧，因为她所在的湖州大型工厂是24小时不停产的重要生产经营单位，近期最长让电时间却达到12小时。“以前我们也出现过让电，但一年最多一两次，今年频率明显变高，上个月让了一次，这个月或下个月还要让一次。我们是24小时不能停产的厂子，停产对我们影响还是挺大的。”
　　年底外贸旺季，中小外贸工厂本就面临原料价格飞涨、汇率下跌、集装箱难求、货物堆积港口等困扰。
　　限电措施出台后，发货延误、产量锐减的问题进一步加剧，许多卖家为自己的货物供应感到担忧。据财新网报道，义乌已经有企业按照错峰生产要求停开部分产线。
　　冬季一直是义乌帽子、围脖等保暖用品企业的旺季。12月19日，《IT时报》记者致电义乌一家帽业工厂，该工厂客服告诉《IT时报》记者，他们从上周开始限电，“开二休一，到月底还有4天要停电。”
　　以一款毛绒帽子为例，该工厂现在的产能是一天至多能产出3000件，产能再多一分也挤不出来。一是因为本月订单已经足够多，二是因为限电影响，“现在所接的订单基本上要排到明年1月。”
“新基建”的机遇与挑战
　　一场突如其来的“缺电”可能只是短暂的，但面向未来，以5G等为首的新基建可是用电大户。如果未来没有充沛的用电供给，新基建的支撑也会不稳。
　　根据国家能源局和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1～11月，全社会用电量累计66772亿千瓦时，同比增长2.5%，累计发电量66824亿千瓦时。
　　既然发电量在用电量之上，那为什么还会出现大规模的用电短缺？
　　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与袁家海教授研究团队于6月23日发布的报告《中国电力供应安全的经济性分析和保障路径研究》（下称《报告》）中指出，“十三五”期间，我国的煤电过剩与尖峰电力短缺并存的电力结构性矛盾始终没有得到解决，才会出现“全年富电量，短时缺电力”的现象。
　　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是5G全面爆发的一年。通信正逐渐成为如水电气暖一般重要的基础设施，然而“电老虎”却成为5G建设路上最大的拦路虎。
　　中国未来还会升级和新建至少数百万个5G基站，这背后的庞大耗电量不可小觑。一位运营商工程师透露：“4G基站单站满载功率约1500W，而5G则达到3500W以上。未来上了毫米波基站，耗电量肯定还会继续飙升。”
　　2019年，我国5G基站耗电量在全社会用电量的占比约为0.05%，到2023年，5G基站耗电量约占社会用电量的1.3%，到2026年，5G基站耗电量占全社会用电量的2.1%，将略高于数据中心（约2%）的耗电量水平。
　　没错，除了5G，数据中心也是耗电大户，“目前蓬勃发展的大数据、AI、云计算等背后也都藏着数据中心，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机房，这都需要巨大的电力”。
　　一排排服务器和机架里藏着的是CPU，当成千上万颗CPU 一起工作时，耗电量惊人。在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新增数据中心更难，“难的不是房价贵，而是没有电！”
　　因此，《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提出，将能源电力行业作为“新基建”中融合基础设施建设的重点领域之一。
　　为充分发挥“电力新基建”对能源革命的支撑作用，需以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深度应用下的电力物联网建设为基础，以智慧能源系统运行控制云平台、能源互联网生态圈等为重点，探索实施路径，破解能源革命中的电力系统发展难题。
　　在电影《超凡蜘蛛侠2》中，一个电缆工程师被电鳗咬了一口变异成电光人，可以控制电力。在电光人的世界观中，电力是城市的命脉，只要抓住了这个七寸，城市的照明、通信、控温等功能都将由其控制。
　　这其实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电力的重要性，尤其当5G、大数据、AI都按下加速键时，社会更加不希望城市“失明”。